11月26日，距市中心23公里的洛杉磯西南角，原本僻靜的法拉第未來（FF）美國總部罕見地熱鬧。從當?shù)貢r間早上9點開始，掛有FF公司標志的臨街大門仍然緊閉，另一個方向的側門卻不斷有車輛經(jīng)過層層檢查進入工廠內(nèi)。

不遠萬里從中國趕來的35位債權人，此行唯一的目的，是見賈躍亭一面。

赴美兩年多，深居簡出的賈躍亭喊了無數(shù)次回國還債，但與國內(nèi)債權人之間的拉鋸戰(zhàn)始終沒有進展。不久前，曾將FF視為救命稻草的賈躍亭終于決定告別過去，放棄FF的CEO職位，申請個人破產(chǎn)重組，試圖徹底摘掉那頂“老賴”的帽子。這一次，是他首次直面“債主”，與來自20家債權機構的35位債權人及律師代表在美國會面。

他在會上向全體債權人致歉，承諾有信心盡快達成符合各方利益的債務重組方案，徹底解決債務問題，并在12月中下旬對新的方案再次進行投票。

賈躍亭和債權人在美國洛杉磯總部見面 來源：FF

對于早已從創(chuàng)業(yè)明星淪為“老賴”的賈躍亭來說，即便真的有心還債，能否獲得債權人信任也還是個未知數(shù)。這位單槍匹馬面對32億美元債務的獨行者，還債回國之路勢必要翻過幾座大山。長達9個小時的見面會，只是邁出了第一步。

博弈

長達9個小時的溝通會，以賈躍亭向債權人展現(xiàn)誠意和實力為主題。他帶著債權人參觀公司、體驗FF91預量產(chǎn)車，請FF高管出面介紹公司最新進展，并向所有人講解債務重組方案。

時隔多年終于愿意拿出真金白銀償還債務賈躍亭，將“徹底還債、恢復聲譽、把FF做成實現(xiàn)夢想”當作下一階段人生最重要的目標。但在大部分債權人眼中，他還是那個多次失信且“囊中羞澀”的“老賴”。

FF91正式發(fā)布 來源：賈躍亭微博

即便加上已經(jīng)凍結的存款、基金、債券和股票，賈躍亭申報的金融資產(chǎn)也只有660萬美元。這個數(shù)字，與他目前面臨的32億美元債務總額相比，無疑只是杯水車薪。更何況，對于等待多年的債權人來說，拿到現(xiàn)金落袋為安才是當務之急。

僧多粥少，除了和賈躍亭的博弈，不同陣營的債務人之間也展開了激烈的“競爭”。不同身份背后，是截然不同的訴求和立場。

上海懶財資產(chǎn)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上海懶財”）的美國代理律師克里斯·科伯恩（ChrisCogburn）沒有收到此次邀請，他為此感到“憤怒”。

上海懶財在不久前聲稱，賈躍亭在提出破產(chǎn)申請前，已利用空殼公司及“一些混淆視聽的手段”隱藏資產(chǎn)。科伯恩也強調，賈躍亭借用他人名義擁有大量財產(chǎn)，“他通過各種渠道控制”。賈躍亭在破產(chǎn)申請中解釋稱，他原本價值890萬美元的洛杉磯豪宅早已在2017年易手，目前只是以每月3.2萬美元的價格租住，但這仍然成為部分債權人眼中隱匿財產(chǎn)的佐證之一。

此外，賈躍亭希望更多債權人能夠“看到FF91的未來”，但科伯恩認為，從商業(yè)角度看，個人破產(chǎn)重組方案是將未來幾年FF可能帶來的權益預支給債權人，一旦FF不能正常運轉甚至失敗，債權人將一無所有。

對此，接近FF的知情人士向未來汽車日報（ID：auto-time）表示，和大多數(shù)債權人利益不符甚至相悖的企業(yè)，的確不在此次邀請之列。

他表示，個別債權人之所以阻撓破產(chǎn)重組方案通過，目的是“以超低價剝奪賈躍亭所持FF股權，進而控制FF公司”。上海懶財已在美國凍結了賈躍亭的大量股權，如果破產(chǎn)清算，“他們將是唯一的受益者，其他債權人得不到賠償”。但如果破產(chǎn)重組方案獲得法院通過，懶財?shù)膬鼋Y申請就失效了，股權及收益將被分給所有債權人。“如果懶財成功，老賈失敗，其他債權人將跟老賈一樣一無所有。”上述知情人士告訴未來汽車日報，“如果老賈破產(chǎn)重組成功，其他債權人還有一線希望。”

賈躍亭個人代理律師張淼也在接受第一財經(jīng)采訪時表示，目前的破產(chǎn)重組方案如果被駁回，惡意債權人可以獨吞這部分資產(chǎn)。“除了他們以外，其他的債權人并沒有在美國提起訴訟，他們在資產(chǎn)變賣上處于第一順位。”

賈躍亭債務處理小組提交的文件顯示，賈躍亭持有的FF股權價值約為12億美元，債權人數(shù)量為100到199人。

“接下來可能演化成債務人之間的博弈。”上海財經(jīng)大學法學院助理教授何歡在接受第一財經(jīng)采訪時表示，“就像賽跑一樣，跑在前面去美國起訴的人會反對重組計劃。有擔保的更傾向于清算，無擔保的就看誰在追償中跑在前面。”

放手

此時，距離賈躍亭正式發(fā)布FF91并哽咽著喊出“Allin”的口號，已經(jīng)過去了近四年之久。

4年前，賈躍亭提出要通過跨界創(chuàng)造一個前所未有的商業(yè)奇跡，“扼住命運的喉嚨”開啟造車之路，有人嗤笑他不是瘋子就是騙子，也有人對此深信不疑。

從“白衣騎士”孫宏斌到前首富許家印，賈躍亭的造車夢也曾吸引多位大佬為之買單。但每次短暫的“蜜月期”過后，賈躍亭都和投資方不歡而散，F(xiàn)F也在一次次的希望和失望中走到了懸崖邊緣，陷入難以解決的資金困境。

一年前，許家印斥資8億美元，為再次陷入“錢荒”窘境的FF注入了一劑強心針。這也讓人們一度以為，F(xiàn)F91距離量產(chǎn)上市只有一步之遙。但很快，風雨飄搖的FF在資金和時間都十分緊張的情況下，與投資方恒大決裂并開始了訴訟拉鋸戰(zhàn)。雙方爭奪的重點之一，是公司的控制權掌握在誰的手里。

許家印參觀FF總部 來源：FF

今年3月，再次陷入資金困境的FF宣布與游戲公司第九城市聯(lián)手成立合資公司，并引進投資機構為FF91量產(chǎn)募集資金。但截至目前，雙方計劃仍沒有下文。據(jù)媒體報道，雙方今年6月曾修改協(xié)議，推遲款項支付時間。FF新任CEO畢福康在談及關于第九城市的融資時，也語焉不詳。

多次試圖自救但最終失敗后，9月3日，賈躍亭以卸任CEO的方式與FF劃清界限，并正式任命畢福康擔任全球CEO。對他而言，這是一個異常艱難但不得不作的決定。

當曾經(jīng)的創(chuàng)始人變成限制公司發(fā)展的絆腳石，賈躍亭的放手也在情理之中。畢竟，確保FF活下來才是第一要務。

據(jù)界面新聞報道，去年11月，F(xiàn)F中國與某銀行會談，該銀行明確表示只要賈躍亭還擁有FF股份，就不可能為其融資。廣州市某政府部門也在一份書面回復中表示，“賈躍亭這位失信被執(zhí)行人依舊擔任FF的CEO，這給FF中國業(yè)務和項目帶來極其負面的影響。這會破壞政府機關對該項目的支持力度，建議股東方調整他的CEO職位。”

但問題是，賈躍亭放棄4年的堅守，能否換來FF的未來？

翻身

賈躍亭赴美專心造車后，F(xiàn)F91的量產(chǎn)上市一度被視為他東山再起的機會。即使是如今開啟“后賈躍亭時代”的FF，也仍然是其還債之路上的關鍵一環(huán)。賈躍亭在公開信中直言，把FF做成是徹底還債的前提。

“只要我們把公司做成功，債權人就會賺錢。如果得不到他們的支持，公司無法恢復運營，這個時候他們才會損失。”畢福康在債權人大會結束后稱，“現(xiàn)在的情況很簡單，我們都是在同一艘船上的，我們需要卸下負擔，融得資金，執(zhí)行我們的計劃。”他還表示，最好的結果是有利于多方，在沒有更好選擇的情況下，他相信債權人一定會選擇雙贏，而不是雙輸。

“FF上市就是賈躍亭的翻身稻草。”上海財經(jīng)大學法學院助理教授何歡表示，賈躍亭之所以選擇債務重組而不是破產(chǎn)清算，也是為了能夠自由管理自己的營業(yè)事務。換句話說，按照賈躍亭的設想，如果FF成功IPO，他不僅能夠償還債務，將來還有東山再起的可能。但如果全部清算，“可能就沒有了商業(yè)未來”。

FF91正式發(fā)布 來源：FF

自畢福康接替賈躍亭擔任CEO以來，F(xiàn)F重新變得活躍，力證其造車故事還遠未結束。

11月14日，F(xiàn)F開啟新一輪高管變動，引入新的產(chǎn)品執(zhí)行副總裁和全球供應鏈組織高級副總裁，并宣布新任CFO“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畢福康解釋稱，此次人員變更主要是為了加強管理，加快產(chǎn)品交付計劃，降低研發(fā)和運營成本，以及最重要的融資計劃。

FF公布的最新消息顯示，F(xiàn)F91將在成功完成股權融資后約9個月內(nèi)開始交付，下一款電動車FF81及未來車型的核心技術開發(fā)準備工作也將盡快完成。此外，F(xiàn)F將在股權融資結束后的12至15個月內(nèi)首次公開募股。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融資是畢福康解決“難產(chǎn)”問題的關鍵。11月20日，畢福康攜FF91亮相2019美國洛杉磯國際車展，并首次公開內(nèi)飾。

畢福康出席2019美國洛杉磯國際車展 來源：網(wǎng)絡

但就在不久后的11月26日，畢福康又改口稱FF并不會在明年實現(xiàn)量產(chǎn)，最新量產(chǎn)時間將在2021年，而且具體量產(chǎn)哪個車型還是個未知數(shù)。即便實現(xiàn)量產(chǎn)上市，遲到5年的FF91，也很難說還有多強的市場競爭力。他還表示，F(xiàn)F并不靠賣車賺錢，而是像當年賈躍亭為樂視所規(guī)劃的，主要是互聯(lián)網(wǎng)生態(tài)，靠擴展服務賺錢。

沒有人知道，F(xiàn)F是否會走上樂視的老路。

不久前，賈躍亭在一封公開信中向百余名債權人致歉，明確承認他是樂視生態(tài)失敗的第一責任人，但同時也強調，還債、回國和把FF做成，仍然是他的夢想。“活著是一種責任，活著就有百萬種可能，活著你的故事就沒有結束。”

“FF是我的生命。債務重組的成功與否決定了FF的生死，也決定了各位債權人的利益。”賈躍亭在債權人大會上表示。

這是他的最后一搏。他花了8年時間從草根到創(chuàng)業(yè)明星，短短兩年內(nèi)又從巔峰跌落成為“全世界欠債最多的老賴”，“人生的大起大落莫過于此”。試圖通過破產(chǎn)重組迎來“重生”的賈躍亭，故事仍將繼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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