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沒有回頭路了。”

這句話，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入主白宮后一共在公開場合說了兩遍，而有意思的是，這兩次都和汽車產業的振興有關。

第一次，是在今年5月。拜登在福特汽車羅格電動汽車中心試駕完純電動版F-150皮卡，再次高調宣傳了2萬億美元基建投資計劃中的電動車扶持環節，聚光燈下的他興奮地強調：“美國汽車將掀開電氣化的新篇章，這是沒有回頭的。”

第二次，拜登在本周四頒布了一項新的行政命令，到2030年，美國銷售的所有新車將有一半的體量實現零排放。他站在白宮草坪上憧憬道：”一個關于未來的美好愿景將從此刻啟程，而美國汽車工業的未來，一定是電氣化。”

一品，我們感受到拜登新政的豪情滿懷；再品，似乎又能讀出白宮新主人對特朗普時期“光說不練”的強烈不滿；三品，激進而野心勃勃的一攬子政策下，更是大洋彼岸產業復興的痛定思痛，以及睡王總統追趕中國的無奈與焦慮。

史上最激進的產業變革

看完白宮官網及最終新政公布的正式聲明，筆者不禁內心欽佩路透社和《華盛頓郵報》的同行，提前爆料和最終結果幾乎高度吻合。

本周早些時候，我們也在《十年后，美國電動車銷售占比或高達一半》里對此事進行了簡單預熱，簡單提到美系2030年至少50%的新車銷售是電氣化車型。在新政正式公布以后，除了圍繞銷售占比所做的大篇幅闡述，其他官宣劃重點如下：

首先，拜登已獲得核心參與者的支持。

白宮最新提到的至少一半為零排放車型，包括了純電動、混合動力與氫燃料燃料電池電池三大類技術路線。相關目標雖然沒有具備法律約束力，但卻勝似法律約束力，因為此次新政已贏得美國汽車工人聯合會（以下簡稱UAW），以及通用、福特和菲亞特克萊斯勒母公司斯特蘭蒂斯（Stellantis）這三大傳統汽車制造巨頭的支持。

綜合多方信源，UAW的贊成票是拜登順利發動產業新政的關鍵。很多民主黨人此前曾呼吁，為電動汽車的普及設定一個新的法規，頂住UAW的反對，將2035年定為逐步停止銷售燃油車型的最后期限，但上任伊始的拜登多次拒絕采納相關建議。

UAW向來強勢，最近幾年也一直反對較為激進的電氣化轉型，擔心這樣的戰略將危及北美的汽車就業。即使是在公開表態支持拜登新目標的當下，該組織現任總裁庫里（Ray Curry）依舊在一份聲明里強調，UAW要在電氣化時代不僅要穩住就業，還要增加更多的就業崗位，因為工資與福利最能體現美國中產階級的靈魂。

其次，是連帶的巨額國家投資。

一錘定音，底特律三巨頭將全力支持白宮的最新決定，但與此同時，這三家汽車制造商也提出了十年后實現電氣化銷售目標的一個重要前提，即來自政府的數十億美元的資金支持，以及政府擴大美國電動汽車制造和供應鏈的激勵措施。

拜登也在周四當天公布了一攬子的行政允諾，具體來說，包括在2030年之前在美國當地新建50萬個充電樁，并為全國的充電網絡投資高達75億美元；支持電動巴士和電動校車的發展，并在這一領域加碼超過50億美元的投資；財政支持電動車全產業鏈的發展和前端科技研發。

最后，即將出爐新的排放法規。

在拜登簽署了最新行政命令之后，環境保護署（EPA）和美國交通部（USDOT）也將全力配合白宮的計劃，聯合推進燃料效率和排放標準，最早將在2023年正式實施。

雖然沒有透露政策落子的太多細節，但可以用數據預估的是，屆時，新的標準降維整個美國帶來大約1400億美元的凈效益，并節約高達2000億加侖的汽油使用，最終減少大約20億噸體量的碳排放。

特斯拉被“排擠”在外

有個細節特別有意思。

一邊，是拜登迫不及待地在其推特上為即將公布的新政預熱：“當我說電動汽車是未來趨勢時，這并不是在開玩笑，敬請關注明天的重大新聞。”

另一邊，則是作為美國第四大汽車制造商、美國電動汽車銷量冠軍的特斯拉，并沒有在即將召開的白宮峰會嘉賓之列。該公司首席執行官埃隆·馬斯克也在拜登發布“大消息”之前在推特上表態："電動車大會沒有邀請特斯拉，這似乎很奇怪。”

誠然，關乎電動車未來的最重要會議，這個國家目前最炙手可熱的電動車制造商卻被排除在外、甚至還有些許受冷落的意思，確實令人費解。

關于這個問題，美國運輸部長皮特·布蒂吉格（Peter Buttigieg）在接受采訪時選擇“顧左右而言他”，直接把話題直接切換到另一個頻道；而白宮秘書普薩基（Jen Psaki）則向北美媒體含沙射影地道破了“玄機”——“與會者分別是UAW及其最重要的三大底特律車企雇主，這一點，你們可以自己得出結論 。"

業界普遍認為，特斯拉受冷落的直接原因與UAW有關，一直以來，后者都在爭取特斯拉及其位于加州弗里蒙特工廠的工人加入，但迄今為止都沒有成功。拋出的橄欖枝頻頻被拒，還在一些大事件上與特斯拉接下了梁子，雙方關系的微妙之處，可見一斑。

因此，特斯拉或將面臨新的損失。

拜登總統的新計劃將囊括一項十分慷慨的消費獎勵，參議院正在審核通過針對8萬美元以內的新車購買補貼，金額高達1.25萬美元。按照常理，特斯拉旗下的Model 3和Model Y型都在這一價格區間內，但目前讓美國業界最為擔心的是，特斯拉的購買者或將無法享有這份補貼的申請權利，因為這家電動車制造商沒有加入UAW。

底特律三強，終于站在了同一條船上。

在特朗普時期，奔赴碳中和的賽道似乎還沒有眼下這么急迫，而這位懂王總統在政策上也沒有給制造商們太多團結抱團的可能性。根據白宮方面的最新口徑，通用、福特與斯特蘭蒂斯都將在未來幾天陸續發布關于電氣化轉型落子的新布局，但是從今年開始，這三家傳統汽車制造商都已官宣了擁抱新變化的轉型目標。

簡單來復盤一下。

通用汽車提出將在2035年之前逐漸淘汰汽油與柴油汽車；福特則在新帥吉姆·法利（Jim Farley）上任后踏上 “2030年純電動銷量占全球總銷量40%”的新征程；而斯特蘭蒂斯方面的目標似乎更加明確，截至2030年，該公司在美國市場銷售的汽車將有40%是電氣化車型，歐洲市場的相關體量占比將高達70%。

事實說明，拜登上臺后的一系列舉措改變了美國的汽車制造商，一大批車企不得不基于自身利益而順勢“站隊”，與特朗普時期溫水煮青蛙的產業政策劃清界限。伴隨著拜登政權的新能源改革，北美制造商們亦將面臨新的決策選擇。

銷量只是新戰爭的前奏

拜登新政，究竟難不難？

先要厘清的是，白宮此舉算不算“大躍進”。實際上，橫向對比，比白宮更具戰略野心的國家與地區并不在少數——

歐盟提議到2035年徹底禁止銷售新的燃油車型，英國將于2030年禁售汽油和柴油汽車，并于2035年禁售混動車；日本2035年之前實現所售車輛 “零排放”；中國計劃在2035年所有售出的新車都是環保型車輛，其中純電動將占新車銷量的一半，混合動力和燃料電池占另一半。

但是，美國激起的輿論浪花卻最大。

問題就在于，美國當下電氣化車型的銷量占比實在太低了。據數據機構Edmunds估計，截至2021年7月，電動車的新車銷售僅占美國新車銷量的2.2%，略高于2020年上半年的1.4%。這是什么概念？對比中國，后者目前新能源車滲透率已接近10%（今年上半年是9.4%）。

還有配套設施的問題。

美國業界一直認為，大規模銷售電動車的最大障礙之一是司機的充電焦慮，目前，美國只有10萬個公共充電點，其中只有大約1.8萬個能快充。值得一提的是，雖然拜登已決定提供75億美元以支持充電設施建設，但如此規模的金額，僅是拜登最初在春季履新總統時呼吁的一半。

拜登焦慮的，也不止于銷量。

2030年，50%的電氣化銷量占比，這只是產業復興的一個側面。新總統已經意識到，從之前的芯片危機到當下的電池焦慮，相關產業鏈的整體薄弱和供給短缺，或將造成嚴重的國家安全漏洞。

今年5月，白宮發布了一份長達250頁的關鍵產品供應鏈百日評估報告，清晰地指出了美國供應鏈存在的一系列短板，其中，有高達60頁的內容是關于美國商務部對全球半導體供應鏈局勢、乃至美國相關行業落后現狀的分析——

美國半導體設計世界領先，但在制造端卻普遍缺乏先進工藝節點的生產能力，芯片代工依舊高度依賴來自亞洲的中國臺灣以及韓日兩國。

另一個落后的維度是電池。

電池是電動汽車最為關鍵的“心臟”，但其產業鏈條在北美一直較為薄弱，最棘手的問題，是電池制造的原材料。白宮高管和立法者幾乎達成了一致意見，為了讓美國能在電動汽車生產方面保持長遠的競爭力，鋰離子電池必須加快實現本地化生產。

這些，都并非朝夕之功。

咨詢公司AlixPartners曾在6月份表示，為了支撐拜登的最新復興戰略，到2025年，白宮對電動汽車的投資總額可能達到3300億美元。

這是一場漫長的產業復蘇拉鋸戰，拜登入主白宮的第一個年頭，拉開的帷幕也只能看到這場產業大戲的幾個切片而已。

雖然從未來十年的銷量目標來看，拜登已經為這場戲劇寫好了粗線條的大致走向，但最終的結局將行至何處、是否能按照拜登一手策劃的劇本順利前行，作為看客的我們，目前還是很難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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