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的深夜,合肥蜀山區高劉鎮附近的新橋智能電動汽車產業園燈火通明,塵土飛揚,一輛輛渣土車絡繹不絕地飛奔在無名馬路之上。那馬路不寬,恰好能讓兩輛車驚險地擦身而過,路面早已被碾壓得坑洼不平、泥濘不堪。
可就是這條殘破的路,這片荒蕪的地,默默無聞的工人與此起彼伏的尖刺喇叭聲,正承載起整個合肥的新能源產業之夢。
這片蔚來與合肥市政府共同規劃建設的新橋智能電動汽車產業園區,今年2月4日呱呱墜地。8個月后,隱匿在新港路北邊荒林中的蔚來廠區已經完成初期搭建,16950畝的產業園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卻已在合肥市北豎起一座高聳的“信號塔”,以蔚來為中心,源源不斷地向著全球相關企業發出產業聚集的邀約。
“合肥不是‘風投’是‘產投’,不是‘賭博’是‘拼搏’”。四個月前,合肥市委書記虞愛華在央視的訪談節目中意氣風發,底氣十足。在這輪投資符合產業發展方向、符合國家政策導向的新興產業方面,虞愛華給出了地方政府到底該“投”什么的答案。
豪賭?內卷?
往事如昨,20年前的一幕幕,宿命般地再次輪回。彼時,從廣州到長春,從重慶到成都,“東方底特律”的名號帶著致命的魅力,足以讓神州大地從南到北都目眩神迷。可那些年里,產業大而不全,技術多而不精的魔咒始終旋繞頭頂,直到車市急轉直下,新能源狂潮瞬間來襲,單一的產業鏈條、過剩的產能配置以及緩慢的轉型進程等副作用乍現,將無數蕓蕓眾生推向窄門,重新摸索前行。
如今,在義無反顧的電動化轉型大趨勢下,各個地方又試圖跳出傳統車企的框架和束縛,“東方底特律”隨風而逝,“新能源之都”應聲而起,電池、服務、自動駕駛……新能源汽車成了一個載體,每一項全新的產業鏈條都潛藏著令人熱血澎湃的成長性與革命性。
于是,安徽、湖北、江蘇、江西等地聞聲而動,將自己毅然決然地送上風口浪尖。曾有數據統計,過去幾年間,陸陸續續有200余家新能源汽車企業成立,而這每一家站在風口中央的車企背后,都有不同的地方政府和數十位資本投資人,投資金額少則百億,多則幾百億。產業布局投資規模金額超過1萬億,產能規劃超過2000萬輛。
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一場場由地方政府主導的新能源狂歡遍地開花,形成一個又一個清晰可見的“藍圖”。但是,成功畢竟是少數,失敗的泡沫在陽光下逐漸破裂,留下一地雞毛。
當南京智能電動車產業園逐漸荒廢、無人問津;當恒大汽車廣州、南沙工廠門可羅雀;當漢騰、國機智駿與愛馳舉步維艱、進退維谷……“投資過熱”的批評接踵而至,地方的新能源產業夢被潑了一大盆冷水,陡然成了這個時代人們眼中激進轉型的黑色范本,一個個倒在賭桌前的“賭徒”。
必須承認,在這場聲勢浩大的造車運動中,地方的政績沖動、缺乏約束力的監管機制以及隨處可見的新勢力騙局,確實讓這一次的產業轉型帶著“賭”的色彩。而從目前來看,佼佼者合肥是“賭”贏了,它以70億的股權融資撬動了千億的盈利,在產業培育以及投資回報兩個維度上創造出令人艷羨的“合肥效應”。
國家的頂層設計與地方的終端發力亦步亦趨,相輔相成。從這一角度來看,那些真正試圖借助新能源產業實現經濟轉型的城市們,在動因上肯定是“產投”,投身經濟建設、推動產業升級、拓寬就業方向。
30年前,它們中的大多數與傳統汽車制造業失之交臂,20年前,又與互聯網經濟擦身而過,如今,一個更有想象空間,更具前瞻視野的新興支柱產業擺在各個地方眼前,難免讓人心潮澎湃,摩拳擦掌。
它們擔憂掉入投機者的圈套之內,卻也更害怕落入產業停滯的困頓當中。“如果汽車產業再不謀求轉型,未來我們面臨的不僅是支柱產業能否支撐得住的問題,背后還有幾十萬人的就業問題,后果不可想象!”這是重慶的聲音,又何嘗不是每個在十字路口艱難抉擇的各地方政府的心聲。
只是,對相關產業的技術、供應鏈和市場缺乏全方位的研判,給予了諸多魑魅魍魎可乘之機,放大了項目風險,結局自然演變成了一場所謂的“豪賭”。當然,一個“賭”字并不足以完整而精確地概括這場聲勢浩大的地方造車運動。
西方微觀經濟學中存在一個概念叫做帕累托改進,是指“在沒有使任何人境況變壞的前提下,通過改變現有的資源配置,使得至少一個人變得更好”。理想中的地方升級轉型創新就是在不以犧牲任何一方的利益為前提,通過優化產業鏈條中的任意環節,以整合區域有效資源、實現地方組織高效協作以及促進供需精準匹配。從某種意義上而言,產業鏈創新升級的本質其實就是帕累托改進。
而在新能源汽車產業散發的致命誘惑中,與其說各地方在孤注一擲地“賭”,不如說現實往往將地方資本慢慢推入違背汽車行業發展規律的方向。
雖說國家的頂層設計將新能源產業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各個地方一呼百應,為了爭取發展的主動權,吸引有潛力的新興產業進駐,從跑馬圈地到完善基礎設施,從稅收財政補貼到直接兜底注資,全力以赴地進行相關產業投資與布局,生怕落了后手。
可地方政府蜂擁而至,必然會導致產能過剩、供需失衡,新能源這條賽道的殘酷性就在于從來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攜手共贏,市場這只“大手”無時無刻不在撥弄著命運的輪盤,新能源產業大面積地布局注定會在分化的大勢里爆發內卷。
此時,地方政府實際上已經退無可退。一旦退卻,身后便是人才外流、就業下行、財政收緊、債臺高筑的泡沫破裂危機。所以,眾多地方政府在這場贏家寥寥的產業戰爭中明知前路兇多吉少,卻只能選擇硬著頭皮追加籌碼、不愿退出,希望以今日之挫折搏明日之坦途。
結果就是,地方個體的理性選擇不自覺地導致了地方群體的非理性事實,內卷的齒輪轉動,一幕幕匪夷所思的劇情開始逐漸上演。
“美美與共”
好在,“新能源產業之都”競爭之下,那些沉疴已久的觀念和守舊慣性,被舉重若輕地一一打破,這個演變過程本身便是中國制造業奮起反擊的關鍵節點。
從資本格局來看,在經歷過一段時期的蒙眼狂奔后,新能源勢力的未來與方向,很大程度上已經被提前“劇透”。當新能源產業的窗口期加速縮短,資本市場也需要更加冷靜的思考,從市場估值上套利和從政府套利的短期行為將不再有效。
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制造業的奮起直追,也讓新能源有了更為寬泛的產業內涵。無論是異常活躍的互聯網巨頭、VC、私募等資本力量還是蠢蠢欲動的地方投資,也將投資目光已經延伸到了新能源和智能網聯產業的上下游。
而作為投資成功的經典案例,合肥的碩果累累絕不是簡單的因為精準投資了蔚來,而是多年產業布局,謀求協同發展的綜合結果。
2008年,合肥投資京東方,2012年押注半導體,聯發科、長鑫、力晶等上下游企業也陸續跟進。數據顯示,近年來,合肥市政府已經投資了超過50新能源汽車項目,包括蔚來、江淮、國軒高科、華霆動力、巨一電機、長鑫存儲技術等多達120家企業,涵蓋整車制造、芯片、零部件等相關產業項目,投資額超過500億元。
“(集中在一起)最大的好處是集約、高效,還可以降低成本。初步估計,一輛車可以節省3000元的物流費用。”“窮怕”了的李斌,用最直白的話語道出了產業集群的優勢所在。
上海也是如此。引進特斯拉之后,上海目前與“新能源汽車”相關的在存企業已經高達到1.2萬家,其中2020年注冊量同比增長了100%,涵蓋了上下游產業鏈中的各個環節。特斯拉這條鯰魚,攪動的何止是市場格局,也在深刻改變著產業格局。
新能源成了一把烈火,在電池、電機、電控、電子架構等新能源汽車和智能網聯汽車產業鏈發展中形成燎原之勢,同時也點燃了合肥原有的集成電路、新型顯示、人工智能、新材料等戰略性創新產業的協同熱情,兩者之間實現同頻共振,不僅構建出產業閉環,實現合作共贏,也在很大程度上解決了原本產業鏈條中的種種隱憂,避免陷入無盡的囚徒困境之中。
當然,地方政府的投資不僅要在內部實現良性循環,更要與其他地方政府實現合作共贏、相互信任才能打破內卷的桎梏。此前,地方政府以財政和信譽融資做彈藥拼命競爭。如今,與鄰不為壑,各地方政府之間需要構建信任機制,將新能源的產業布局在各個地方內部進行統籌協調發展。
“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意識早已在固步自封中被無情淘汰。特斯拉的供應鏈體系中,三花智控提供熱管理部件,寧波均勝提供傳感器;寧德時代提供主電池,京東方提供中控屏模組……特斯拉的背后是一個個地方產業“美美與共”的協同發展。
曾經有人疑惑,長三角各城市的產業屬性差異性并不明顯,為何沒有出現嚴重的產能過剩,內卷競爭?那便是因為,長三角城市在產業鏈的布局上形成了高效的互動機制,從研發到生產,從生產到服務,各個地方、每個城市之間的分工相當明確,共同收獲產業升級紅利,協同機制常年處于高頻運轉的狀態之中,自然不會出現嚴重的內卷化現象。
不光是在長三角,各個區域市場之間也都在有意搭建投資合作平臺,降低府際之間的投資成本,發揮地區間的資源優勢,合理配置生產要素,共同推動產業聚集的良好發展。
“北京新能源汽車有優勢,天津河北強化與北京的聯動,發展新能源汽車的零部件制造等配套產業。”新的競爭在開始,京津冀地區開始有意識地拒絕囚徒困境。相比于產能擴張性的投資,產業鏈優化投資加速產業聚集才更具實際的發展意義。
說到底,地方政府的投資焦慮也是一種新希望,因為內卷的焦慮中蘊藏著不確定性,也含著機遇。而在當前大國博弈的環境之中,制造業是博弈中最核心的競爭力,這里的故事不會有終局,卻需要地方政府的“百花齊放”來改變故事的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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